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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每次放纵着喝酒,戴岚都会觉得自己与小麦处在同一个境遇下经过糖化、发酵、蒸馏等一系列社会塑造的过程,最终在雪莉桶中沉淀出世人所期待的样子。
或许这种庸俗的期待也有存在意义,就像麦卡伦的味道实在太吸引人,第一杯入口后,便会有第二杯和第三杯,直到酒瓶见底,直到戴岚借着微醺的酒劲抱着宋意不放,和他接了一个又一个带着酒和咖啡味的吻,告诉他说:“宋医生,在酒吧那次我就想这么亲你了。”
宋意又一次被戴岚压在了地上,他没什么反抗的余地,也不想反抗,只笑着问戴岚说:“那当时怎么没亲?”
“怕你觉得我是个变态,把你吓跑了,以后就追不回来了。”
“岚哥,你是不是醉了?”宋意抬起手,顺着戴岚后背上突出的脊柱从上到下拍了拍。
“嗯?有一点,但还好。”戴岚应了一声,呼出的暖气尽数扑撒在宋意的颈间,“你就这么想看我喝醉啊?”
“想,我喜欢看你失控的样子。”宋意把手搭在戴岚领口处,就势要解他第一颗扣子。
“别撩,今天不做。”戴岚一把抓住宋意的手指,把它放在自己心口,他盯着宋意的眼睛,表情有点委屈,就连声音也在酒精的催化作用下开始颤抖,“小意,我没什么心思……”
“嗯,没事,我知道。”
宋意观察戴岚半天了,他觉得戴岚的表情,不像是难受,也不像是生气,更不像是抑郁发作。这个状态看起来很复杂,如果一定要给它勾画个名词来定义的话,或许更接近于……愧疚?
宋意抱住戴岚的头,用指腹一点点梳着他的发路,慢慢引导着对方把封闭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不怕了,岚哥,我们不怕了。想哭就哭出来吧,憋着干嘛?你哭吧,我陪着你。”
就好像一个开关似的,宋意让戴岚哭,他还就真的哭出来了。但他哭得没什么知觉,眼泪一滴接着一滴掉,划过脸颊时也察觉不到湿润感,就好像整个人都麻木了一般,连问出口的问题都像块木头一样干枯、皲裂、没有生机。
“宋意,如果你讨厌一个人,他刚好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蛋,那你无论怎么憎恨他,怎么怨恨他都是不为过的。可如果你讨厌的那个人,他在最后一刻,露出了一点人性的善意,露出了悔过的念头,他向你主动低头,慢慢弥补,甚至在祈求你原谅,那你憎恨他的立场还会坚固吗?”
戴岚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喝多了,想什么都想不清楚,不清楚到一闭上眼,回华阳那天所见的一切就会浮现在眼前。家里每一个物品的摆放位置,每一处细微的变动都历历在目,就像是熨烫在大脑皮层上一般,怎么洗都洗不掉。
那个无比厌恶的人,开始有了新的善意;那段无比怨念的过去,也开始重现了新的回忆。就好像在这个世界上,荒唐的戏剧性从未停歇,人性的复杂程度也永无终止。原本在两团黑暗的夹缝中努力向前行走寻找光明的人,也因其中一团黑暗的消失,被另一团黑暗彻底吞噬,戴岚只觉得无助。
“小意,你知道吗?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我们一家人还住在华阳的老城区。有一天,邻居家暗墙的水管突然爆了,我们家发了河,水漫得到处都是,怎么堵都堵不住。天快黑了,我跑过去开灯,结果电也跟着跳闸了。我被吓得直哭,完全不知道怎么办,只会傻愣愣地站在椅子上,等着大人回来。”
“就在我哭得岔气的时候,戴明安回来了。他没去理会水管的事,先是蹚着水走了过来,抬手把我抱到了肩上,就像哄刚出生的婴儿那样哄着我,说‘小岚不哭了,爸爸回来了’。”
三十年过去了,那个温柔哄孩子的大人变老去世了,那个遇到困难只知道哭的小孩子在长大后还是在哭。戴岚的眼泪成股地落在米黄色的地毯上,缓慢着晕开,化为一朵朵遮挡住了太阳的暗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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