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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前日,接到信的程雪色,终于带着那副画从蒲州赶到了长安城。然而她却因此招致了杀身之祸,在画像被夺之后,成为了光宅坊水渠中的那一具无名的无头女尸!”
王皇后亦冷笑道:“臆测便是如此,你刚刚才说数月前雪色被冯忆娘带到长安,如今数日前又只身从蒲州到长安。难不成世间竟有两个雪色?”
“正是有两个。”黄梓瑕望着王皇后,声音中似有怜悯,似有悲哀,“夔王在徐州救下的,是两个年纪相近的少女。她们在流亡的路上相遇,相互扶持着来到徐州,寻亲不遇后落入魔爪,为了对方不惜豁出自己的命,真正是生死相依。最后她们一起来到扬州,后又与兰黛一起迁到蒲州。那另一个女子,名叫小施。”
“那么,这一前一后进京的两个人,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程雪色?”黄梓瑕紧盯着王皇后,一字一顿地说,“我只讲两件微末小事。第一,在王若还没有失踪之前,我有一日前往王家王若居所,她尚在睡梦中,她似乎作了噩梦,迷迷糊糊间呢喃着一个名字雪色,雪色!”
王皇后的身体,在瞬间颤抖了一下。她的面容,转成一种异常可怕的青紫,让看到她的所有人都打了个冷战。
而黄梓瑕却恍若未见,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第二,锦奴在皇后您面前献技时,见到王若的那一瞬间,她说,‘不可能……如果是这样,怎么可能夔王妃会是她’。皇后您看,连锦奴都知道,她师父的亲生女儿是谁,而当初抛弃了这个女儿的梅挽致,却压根儿不知道,原来她身边站着的,是与她毫无任何关系的小施。”
王皇后整个人如泥塑木雕,已经完全没有了反应。她一动不动地呆坐在椅上,那张曾经倾倒众生的面容如今一片死气。
她仿佛是已经死去的人,仿佛灵魂已经被一双恶魔之手活生生撕碎。她就那样呆坐在那里,没有呼吸,没有表情,瞪得大大的眼中也没有焦距。
整个燕集堂上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看着这个平时端庄威仪的女人,她如今已经彻底被击溃,只因为面前黄梓瑕的两句话。
“王皇后,大约您没有想过,被您轻轻抹杀的冯忆娘有一个性命相依的陈念娘。而锦奴曾说过,程雪色长得和您十分相像。所以在看见雪色和她带来的画的一刹那,陈念娘便明白了,谁是故人之女,谁是那个让冯忆娘上京的故人,而最后冯忆娘的死又是因为什么。所以她没有按照约定带雪色来看我,她让雪色住在锦奴的居处,又有意放出云韶六女的画像中可以看出奇异乐舞之类的传言,以此借助鄂王爷之口,以及锦奴那些经常出入内教坊的姐妹之口,顺利将那幅画的事情传入了宫中。而您,是绝对不可以让这幅画被人看见的,因为上面所画的人中,有一个,正是您自己的模样。
“而在徐州被夔王爷救过的雪色,性格如此倔强固执,从十四岁等到十七岁,直到那个她以为已经死了的母亲让冯忆娘接她进京,说要帮她安排最好的人生,可她还不愿意放弃等待。同时,或许也是将父亲的潦倒早死和自己的颠沛流离归罪于这个从小抛弃了自己的母亲,她在心里,其实是莫名地在恨自己的母亲。她与小施商议好,反正母亲十二年未见,肯定已经不认识自己,而只在她们十四岁流亡到扬州时仓促间见过一面的冯忆娘又哪里认得出小施来呢?所以她让小施代替自己进京,或许,还希望她寻找一下当年那个救了她们两人的将军之类的然而她们都万万没想到的是,雪色的母亲如今已经是这样的身份,而小施被安排见面,又在众人里指中了她的,正是当年救了她们,又让雪色等了三年的那个人!”
一片寂静。死一样的沉默。
而黄梓瑕提高了声音,终于揭开了最后那一层疮疤:“王皇后,你让人杀死在长安夜色中,又丢弃在沟渠里代替锦奴的那个女子,才是你的亲生女儿,程雪色!”
王皇后依然一动不动地坐着,许久许久,她圆睁的那双没有焦距的眼中,忽然滚落下大颗的泪珠来。她把自己的手插入鬓发之中,浑身颤抖地拼命按着自己的头,仿佛不这样的话,她整个脑子就会爆裂开。
她终于开了口,声音干嘶喑哑:“你说谎……你……说谎……”
黄梓瑕一动不动地站在她面前,看着这个被自己那一句话击溃的女人,觉得胸口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悲悯混杂着激愤,仿佛死在王皇后手下的锦奴,冯忆娘,雪色和崇仁坊的那几个乞丐,都在她的血脉之中呼啸着发出怨恨的嘶叫,令她无法抑制,感同身受。
而王皇后喃喃地,又重复了那两个字许久:“说谎……说谎!”
她终于说出的只言片语,让皇帝的面容也变得铁青,他的手抓在椅子扶手之上,太过用力而不自知,连指关节都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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