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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想出来,余光之中,号房墙角油灯光线一晃。句羊一笑说:“教官真来了。”祁听鸿说:“哦。”今天晚上问话,只问出来一星半点的东西。他此刻心在水底,没打算进句羊房间躲着,也无暇管这个教官,是不是要捉他去罚抄。句羊在窗沿一撑,轻轻跳出来。祁听鸿一吓,说:“做什么。”
句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说:“不要害怕。”反手把窗掩上。两个人躲在一根廊柱后面,贴得很紧。有一绺句羊的头发,落进他衣领里面,细细的皂角味道,冷,清,弄得祁听鸿脖子痒痒,想,这头发还是束上去好一点。他们隐在柱子阴影里面,教官果然没看见,脚步声远了。这里实在是静,一只蝈蝈叫了两下,也不叫了,两个人的心跳声、呼吸声,愈来愈大,皂角味愈来愈浓。今年气候奇怪,到三月份还总是打雷,下冰碴子,应该算是冷天,但祁听鸿现下觉得热,额角慢慢渗出汗来,他也说不明白为何热成这样。等教官的动静完全听不见,他才敢抬头看。句羊刚好也在看看他。两边视线,一交即分。
好多天以来,句羊看他,都是蜻蜓点水,马上转开目光。祁听鸿满以为今夜也是一样。结果句羊眼帘一垂,两片湿的、冷的、柔软的嘴唇,在祁听鸿嘴角碰了一下。句羊动作不快,也没有抓他,要躲完全躲得开,然而祁听鸿心里没法想事情,也就没法躲。脸早就红透了,手脚不知道摆去哪里。这是祁听鸿此生第一次亲到别人。直到有片热的舌尖贴上来,他如梦方醒,把句羊猛地一推,道:“句……句兄。”
句羊退开说:“对不起。”祁听鸿说:“句兄,让我想一想。”他全身还在发抖,逃也似的回到自己屋里,门和窗全部锁紧。
等到天亮了,祁听鸿故意磨蹭,最后一个进学堂,免教路上和句羊撞见。句羊也很知趣,上课时分站到前排角落,不注意盯他,就不会出现在祁听鸿视野。及至下课,句羊默默走了,祁听鸿遵照约定,去找陈静文,开口问:“陈兄,衡为兄今天怎么没来?”
陈静文一愣,说:“你找他作甚?”祁听鸿道:“找他问题目呢。”
陈静文为难道:“不来上早课,该不会是病了?”
衡为身体弱,这件事陈静文最知道,就是要他往这边猜。祁听鸿赶紧点头说:“昨晚看他在外面,淋了一点雨。”
陈静文疑心道:“昨晚下雨了?”昨晚没有下雨。祁听鸿想起夜里的事体,又开始不自在,硬着头皮说:“下了一点小雨,不至于生病罢。”
陈静文叹道:“他和别人不一样,不经淋。要是淋雨,一定就是风寒了。”祁听鸿笑道:“陈兄还会诊病了。”
陈静文摇摇头,道:“请你帮我个忙。”把他带回自己号房。祁听鸿原打算站在门外等,陈静文指指椅子道:“请坐,可能等得久一点。”从床底下把火盆搬了出来。这是县学发来冬天用的,里面还有几块余炭。陈静文点了几张纸,丢进盆里,把木炭点着了。祁听鸿奇道:“这是做甚么?”
陈静文道:“我煎一碗药。”说罢轻车熟路,翻出一个药罐子,捡了柴胡、川芎、羌活、独活,架在火盆上煮。祁听鸿道:“陈兄这里等同一个药铺了。”
陈静文不答,却说:“煎到一碗水,你替我送去给他喝,好么?”
祁听鸿想,陈兄果然不情愿见他。问道:“陈兄怎么不自己送去?”
陈静文道:“不帮就算了,我找别人。”祁听鸿话还未套出来,忙道:“帮的,帮的,但你好像不愿见他一样。”
陈静文默然不语。祁听鸿和句羊打交道多,对付闷葫芦有点技巧,激他说:“是吵架了吧。”陈静文马上道:“没有吵架。”祁听鸿说:“那是怎么回事?”
陈静文说:“他考得太好。”祁听鸿想:“难不成真是‘明月何皎皎’?”陈静文盯着药罐,又说:“但我不是生他的气。”
祁听鸿道:“那怎么不见他呢?”陈静文慢慢地才说:“我是烦我自己。”
这句话,昨天夜里句羊说过一模一样的。祁听鸿听得浑身一抖,陈静文道:“你抖什么。”祁听鸿赶紧摆摆手,说:“什么事也没有。可他考得好,你烦你自己,又有什么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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