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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时分,祁听鸿循婶婶指的方向,上到山顶,果然见到起了一幢山寨。或因和官兵交过手,山寨外围砌了一圈石墙,建如城墙形状,挖有射眼,用来往外射箭。石墙四角又有哨岗,能望见半个山头。只是今天雨大,哨岗没人值守,剩下两个小兵看门。祁听鸿将他二人,一人一下点倒了,探头往院里望去。黑雨之中,恰好有个小身影从主屋跑出来,捂着脑袋挡雨。祁听鸿叫道:“过来。”
那身影顿了一顿,大概觉得祁听鸿也是寨中强人,犹犹豫豫走到跟前。这是个十二三岁女孩,已经出落出一点身形,半边脸被利器划烂了,看着十分骇人。她见祁听鸿是个生面孔,吓得拔腿要跑。祁听鸿抓住她手腕,道:“别跑呀,问你件事情。你是不是被他们抓来的?”
那女孩子迟疑半天,才轻轻一点头。祁听鸿又问:“你想不想走?”
照理来说,没有人会不想走。但那女孩子摇摇头,要把手抽出去。祁听鸿想:“她是把我当做强人了。”于是放开她,指着门外道:“守门的两个人,已经被我放倒了。你想走么?”
那女孩子看看门外,又看看主屋,还是不答。祁听鸿说:“他们等你干活呢,是不是?”那女孩子点点头。祁听鸿道:“这样,你忙完了,回这里来,我帮你出去。”
那女孩子跑掉了,从仓房搬出一大坛酒,搬入主屋。祁听鸿走近了一点,戳破窗纸往里看,屋中只有八个人,围一张大桌吃饭。婶婶说寨里合有五六十人,数目对不上,大概其他人已经去歇息,剩下几个头目还要喝酒。方才那女孩子站在一边,抱着酒坛给他几个倒酒。倒了一半,女孩子手一抖,把酒洒了。坐上首的寨主登时勃然大怒,把个酒坛劈手夺来,摔得粉碎,骂道:“啥事都做不好。”
祁听鸿心里一惊,正想破窗进去救她,寨主往地上啐了一口,说:“你躲甚么。你这张脸,弟兄几个看了想呕。”旁边一个汉子嘻嘻笑道:“吹了灯一样的。”寨主道:“真晦气。”又说:“]滚吧。”那女孩子于是连连地行礼,从堂屋轻手轻脚,退了出来,跑到祁听鸿身边。祁听鸿心里寻思:“我本以为她的脸是强人划的,这么一看,倒像是她自保才划破的。”失笑道:“你倒是机灵。”
那女孩不答,祁听鸿问:“你叫甚么名字?”那女孩张开嘴,“啊啊”地叫了两声。
祁听鸿方才以为她害怕,这才一声不吭,现下觉得不对劲了,叫她再张张嘴,对光一看。这一看,祁听鸿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当场提剑进去,把屋里的人杀光!原来那女孩前半截舌头已被剪子剪去,只剩舌根,所以讲不出话来。祁听鸿压住怒火,问那哑女道:“还有没有别人?”
那哑女指往后院,比了个手势,让祁听鸿跟上来。祁听鸿一只手紧紧按着隙月剑,说不出是欣慰还是害怕。小毛或许还活着,没有被他们剖心掏肝地吃掉,但一定受了很多苦。那哑女引他来到柴房,推门进去,房里静比一片死地。祁听鸿最初以为没有人,慢慢才找见了:地上铺着薄薄的稻草,躺着两个,柴垛旁边靠着两个,都睁着无神采的眼睛,就是不出声。祁听鸿不知讲什么好,自己来得太迟,简直不算是救他们,最后说:“你们要走的,就跟我来罢。”
房里四个小孩慢慢站起来,排成一队。祁听鸿从他们脸上看过去,三个男孩,一个女孩,里面没有小毛。祁听鸿心又吊起来,问那哑女道:“人数够了没有?”
那哑女摇头,走到柴垛后面,挖出一个人,身形和小毛差不太多。祁听鸿赶紧上前查看,拿袖子抹掉小囡脸上泥巴,却仍旧不是小毛。那小囡呼吸粗重,满脸红通通的,醒不过来。祁听鸿伸出手背,摸摸他额头,已经烫得吓人。再不瞧大夫,恐怕就要出问题了。祁听鸿将他抱在怀里,犹不死心,问:“还有没有人?”
那哑女摇摇头。祁听鸿问:“以前有没有人,自己偷偷跑了?”那哑女仍旧摇头,是不晓得还是没有,祁听鸿也解不出来。祁听鸿顿了顿,问:“有没有人是死了?”
这回那哑女点头了。祁听鸿把小毛相貌讲了一遍,说“是不是小毛?”那哑女摆摆手。祁听鸿方才不敢呼吸,此刻叹了一口气,不再往下问,说:“走吧。”
守门的两个小兵早被点倒了。祁听鸿一行人出到山寨外面,并没有人阻拦。这群小囡中最小的看起来不过三四岁,最大的是那哑女,比较有胆识,走在队伍前面。等山寨远远抛在身后,风雨中望不清了,那哑女忽然小跳了一步。小孩子逛庙会,常常喜欢跳着走路。祁听鸿在后面看见了,鼻子忍不住一酸。
天黑路滑,带着一群小囡,显然是走不远的。一路走到半山腰,祁听鸿找见一个隐蔽石洞,宽敞,也不太湿,叫那些小孩一个个地爬进洞里面。雨下得太大,树叶树枝都湿透了,没法生火。祁听鸿把火折子留下来,交给哑女道:“会用吧?”那哑女把火折迎风一晃,火光亮了。祁听鸿笑道:“就是这样。要是碰到蛇,蜈蚣,知道怎么做吧。”那哑女板着脸,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祁听鸿因为从小练内功,懂得一些浅薄医术,叫几个小囡伸手出来,给他们简单号过脉。除去发高烧的那个情况危急,哑女有点风寒,剩下的虽然身体虚弱,倒还没什么大碍。荒郊野外,没有能治病的东西,祁听鸿扯来一片大叶子,把洞口掩起来,柔声道:“你们睡一觉,等天亮了,继续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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