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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夜霜降露打,包袱上面爬满了蚂蚁。黑蚂蚁有指甲盖大,油光锃亮;红蚂蚁粟米大小,赤黄相间。无论哪种颜色,在白布上都格外显眼。包袱底下是一条蚁道,所有蚂蚁在此路线上来来往往,相遇,碰碰触须,挥别,乐此不疲。
开得醉春意楼大门,祁听鸿看见的就是这副情景。他赶紧跑过去,提起包袱一抖,把蚂蚁全抖下来。
除了他和句羊,别的人都还没醒。祁听鸿把包袱翻过来一看,上面用糯米粒黏了一张纸笺,写曰:醉春意樓武林盟敬啟。祁听鸿把纸笺拿下来,笑道:“是这么写的,我能开罢?”
句羊说:“开吧。”
两人把这包袱拿回堂屋,摆在桌上。解开包袱四角打的结,白麻布一层层揭开,底下青丝纠结,赫然是一颗人脑袋!祁听鸿大叫一声,跌坐在地上,椅子都给带翻了。
句羊把他挡在后面,拨开那颗头颅头发。祁听鸿没站起来,从他的角度看,只能看见句羊衣摆。过了很久,头顶响起句羊疑惑的声音:“你来看看。”
句羊这么叫他看,这颗头应该不是胡竹的。祁听鸿这才感觉到手心疼痛,是指甲把手掌掐出血了。
句羊也不拉他,等他自个站起来,又说:“奇怪。”
祁听鸿凑近一看,又忍不住“啊”地叫了一声。桌上的脑袋血迹斑驳,不仅头发,就连眉毛与睫毛都粘成一块一块的,全部是干掉的血。有的血迹已开始变绿,像长了苔藓。脖子被砍过两刀,一刀砍穿皮肉,第二刀才砍断骨头。
纵然脏成这样,仍可以看出这颗头颅面目。秀眉凤目,是楼漠的脸。但楼漠好端端在楼上睡觉呢。而且从血迹来看,此人死了至少有一天还多,更不可能是楼漠。祁听鸿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他闹出好大动静,把武林盟众人吵醒了,都从楼上走下来。看见桌子上一颗人头,先是吓一跳,再看是楼漠,都觉得奇怪。
祁听鸿环视一周,别人都在,唯独楼漠没有下来。他又有点忧心,说道:“不管怎样,先叫楼姊姊……”
正要往楼梯走,句羊猛地拉住他,沉声道:“别去。”
金贵说:“干嘛不去?”
句羊从怀里找手帕,伸第一次,手太抖了,没伸进去,第二次才将手帕掏出来。他摆正桌子上那颗脑袋,轻轻把头发梳到后面,说:“拿点水来。”
薄双端来一碗凉水。句羊沾湿手帕,擦掉头上血迹,有的血擦几次才溶化。众人屏息看着。那张脸干净了,确确实实是楼漠不错。金贵又道:“句羊,做啥呢?这不可能是楼寨主呀!”
句羊不响,继续给头颅擦脸。有层厚厚的脂粉一样的东西剥落下来,那张脸眉目变了,脸型变了。这次祁听鸿再想叫,喉咙却像哑了一样,什么都说不出来。这是胡竹睡着了般安静的脸。
虽然不合道义,有损“逍遥神剑”侠名,但一刻钟前他确实在窃喜。虽然有人死了,但此人不是大家挂念的胡兄弟。
现在胡竹真容显现,大起大落之下,祁听鸿耳朵里如同灌满水,眼睛也隔着一层水,隔着邢先生的西洋眼镜,反正隔着什么东西,万事都不真切。他隐隐约约听见齐万飞问:“怎么一回事?”但他只觉得腿在发软,马上站不住了。
不晓得过了多久,他说:“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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