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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片被栏杆围起来的建设用地,由于尚未开始施工,地上长满了杂草,平时这里成了附近孩子们的游乐场。

在叫的是一只大黑狗,小伙子经常看到它,它的名字叫"黑介",是孩子们给它起的。

往常,只要小伙子一吹口哨,那只狗就会摇着尾巴跑过来,它知道小伙子这里有剩牛奶喝。

不过今日,任凭小伙子怎么呼唤,它就是不过来,一直在用嘴向外撕扯着什么东西。

好奇的小伙子翻身进了栏杆里面。一个身穿雨衣的人躺在那里,黑介正用力叼那人的雨衣下摆,上面湿漉漉的……

没刻面的纯绿宝石

[法国]莫里斯·勒布朗

奥尔加亲王夫人和女友们在客厅内边抽烟边愉快地闲聊。

“你说起来就像认识他似的,你真的认识亚森·罗平吗?”一个女友问。

“当然认识,他在巴尔内特侦探事务所工作,不过今天我才得知,所谓的吉姆·巴尔内特侦探事务所,不过只有亚森·罗平一个人。所以说……”

“他欺骗了你?”

“不是,还帮了我一个忙。”

“真是一场不可思议的奇遇!”

“算不上,那是一场半小时的谈话,他用让人意想不到的方法解决问题,他是一个出类拔萃的人。”

在大家眼里,奥尔加亲王夫人的生平有些神秘,丈夫去世以后,她更是很少对人敞开心扉,然而,这一天,她忽然反常地将自己的情感外露,甚至不需要别人的提问和催促。

她说:“我想应该跟你们讲一下这次会面,亚森·罗平也让你们感兴趣,不是吗?不过这次会面还涉及了另一个人,他一度激起了我强烈而真挚的爱情,他的名字你们应该都知道——马克西姆·德尔维诺尔。”

那些女友们都被这个名字吓了一跳。

“马克西姆·德尔维诺尔?他不是那个银行家的儿子吗?”

“不错。”她说道。

“那个银行家是个骗子,他曾因伪造货币被抓捕,在被关进监狱的第二天,他就吊死在了囚室里。”

“正是。”奥尔加亲王夫人仍然平静地说。

沉思了一会儿,奥尔加亲王夫人开始讲述她的经历:

我曾经是银行家德尔维诺尔的客户,也遭受了不小的损失。在父亲自杀后,马克西姆来看望我,他表示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挣钱,以此来偿还父亲欠下的债务。总之,这是一个举止得体、为人正直的年轻人,不得不承认,他很讨人喜欢。但是,父亲的可耻行为也给他的生活带来了一定影响,他见不得别人因为他父亲而含沙射影地指责他,这会让他痛苦不堪。

我们之间的朋友关系很快就演变成了情人关系,但他从来没有向我表示甚至暗示过这种爱意,我知道如果不是出于他父亲声名扫地的缘故,他肯定会向我求婚。但现在,他连我对他是否有意都没有问过,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一天,在外面用过午餐后,他跟我来到家里,就在这个客厅。为了消除他心中的忧虑不安,我就将摘下的戒指连同手袋一起放在了一个桌子上,为他弹奏起了他最喜欢听的俄罗斯乐曲。我能感觉到他一直站在我身后静静地听着,当我停下来的时候,他欲言又止,我心里也有些慌乱,就漫不经心地从桌上拿起那几只戒指,突然,我停了下来,喊道:

“啊!我的那只绿宝石戒指怎么不见了?”

其实,我说这句话的本意更多的是为了打破两人之间的尴尬。

“是您那只纯绿色的宝石戒指吗?”他声音很大。

“是啊,没有刻面的那个纯绿宝石戒指,你不是说也很喜欢吗?”我脱口而出了这句话,同样并没有包含什么别的意思。

“午饭的时候,我还看到它在您手上戴着。”

“我是刚把它摘下来的,和其他戒指一起放在桌子上了,因为在弹钢琴的时候我不习惯戴戒指。”

“它是不是还在桌子上……”

“没有了,我已经看了。”

“应该能看到啊!”他表现出了一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大惊失色的样子,“它是不是滚落到地上了?”

看着我打算伸手去按电铃,他立即抓住了我的手,紧张地问道:“等等……先等一下,您要干什么?”

“让女仆过来帮忙找一下那个戒指。”

“不,先不要让她过来!”他浑身颤抖着对我说,“在找到那个宝石戒指之前,我们先别出去,也别让别人进来!”

“那好,我们先找找吧,看看钢琴后面有没有。”

“别!”

“怎么了?”

“这一切真是让人不舒服!”

“你怎么这样想呢?”我对他说道,“我的戒指找不到了,现在我们把它找回来,不就这么简单吗?”

“请您还是别找了……”

“能给我说说原因吗?”

“那好吧!如果您在某个地方找到了戒指,我想您可能会认为是我刚才趁您不注意将它藏起来的,然后自己又假装去寻找。”他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这句话。

“但,我从来都没怀疑过你呀!”我很吃惊于他说出这种话。

“但,您能保证今后也不怀疑吗?”

我能理解他的心情,在我弹琴时,他就在我和那张桌子之间,他父亲的事已经让他变得比别人更敏感,正因为这样,他在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况时,才无法像别人那样坦然,他是在自己给自己增加心理负担,他苍白的脸、惶恐不安的表情,都说明了这一点。

“我知道,马克西姆,我应该考虑到你的顾虑,所以,现在你就别动了。”我对他说。

我弯腰在钢琴、写字台下面找了一番,但都没有找到。

马克西姆沉默着,脸色更加难看了。

“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想是不是可以让别人来……”我尽量语气委婉,以照顾到他的情绪。

“事关重大,千万不能把事情弄糟啊,如果别人能够发现真相,就让他来吧。”他急于想证明自己的清白。

我给巴尔内特私家侦探事务所打了个电话,吉姆·巴尔内特亲自接的电话并答应尽快赶来。

我们俩坐在客厅里静静地等待,但他的烦躁不安的情绪还是丝毫不漏地表现了出来。

“这个巴尔内特是一个古怪的人,是一个朋友向我推荐的,他一向精明能干,平时为顾客提供侦探服务并收取酬金……我想我们应该提防他一下。”

我本来想借这句玩笑话活跃一下气氛,但马克西姆却始终阴沉着脸。

随着一阵门铃响,女仆领进了一个儒雅庄重、外表很讨人喜欢的年轻人,他镇定自若地看着我,仿佛永远都不会感到手足无措,我也流露出并不讨厌的眼神。

“巴尔内特先生,欢迎您的到来!”

“抱歉,巴尔内特先生不能亲自前来,就让我代替他了,但愿这个临时变动不会让你感到不快。请允许我做一下自我介绍:德内里斯男爵,探险家,也是个业余侦探,据我的朋友巴尔内特说,我的优点是具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直觉和敏锐的洞察力。”

他的言行举止十分优雅得体,让我无法拒绝他。他甚至给我造成了这样一种错觉,我支配的并不是一名为我提供服务的侦探,而是一名上流社会的人物。

“这位是马克西姆·德尔维诺尔。”我介绍说。

德内里斯男爵只是向他点头示意,并没有对这个听到的名字进行哪怕是最基本的联想。

“夫人,您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不见了?”

“是的,但那不是很重要。”我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您和在座的这位先生都没能解决这个问题吧?那个东西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德内里斯男爵微笑着问。

“就在刚才。”

“很好,那问题就简单了!请问是一件什么东西?”

“一个纯绿色的宝石戒指,我在弹钢琴之前将它和另外几只戒指还有一个手袋,一同放在了那张桌子上。”

“您弹琴的时候,这位先生在哪里?”

“就站在我的身后。”

“是在您和桌子中间吗?”

“嗯。”

“发现宝石不见的时候,你们立即寻找了吗?”

“都没有,也没有其他人进来。”

“是由于这位先生的阻止吧?”

“没错!”马克西姆没好气地说道。

德内里斯男爵在客厅内来回走动了一番,停在我面前说道:“给我看看您的其他几个戒指。”

面对我伸出的双手,他漫不经心地查看着那些戒指。

“不见的那只戒指应该很贵重吧?”

“是的,珠宝商给它的估价是八万法郎。”

“太好了!”

他又拿起我的手,研究起了我的掌纹。

马克西姆对男爵的这个动作非常反感,因为他紧皱着眉头。我本想将手拿回来,但是德内里斯男爵温柔的动作,却使我彻底忘记了这一本意,我甚至在想,如果他要吻我的手,我也会顺从他的。

他没有再向我提出什么问题,我想他已经找到了答案。接下来,他只是向我讲述一些类似的事件,并不时察看着我和马克西姆的反应。我能感觉到,他通过这种举动,能够发现我和马克西姆之间的全部问题和秘密。这一点,让我很是生气。

“我实在看不出这其中有什么关联……”马克西姆也有些气愤地说道。

“这件案子的谜底本身,并没有多大的意义,不过我解决问题的方法,只有以你们面对小事件时的精神状态为依据,它才能够有效。”男爵的回答有些拗口。

“行了,先生,您没有挪动任何家具,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你根本就没有去找。难道您想通过无用的演讲来让我们找到丢失的戒指吗?”马克西姆有些按捺不住了。

德内里斯男爵报之以一笑,道:“先生,看来您是那种注重调查程序的人,还希望能从具体事实中发现真相。但是,现在困扰我们的并不是技术上或治安上的问题,而是心理学范畴上的问题……因此,我的证据并不是那些枯燥的调查结果,而是基于对心理现象的毋庸置疑的观察和评价。这些心理现象反映在个体上都具有特殊性,尤其是在那些敏感容易冲动的人身上,它能引起个体的一些不受意识控制的行为。”

“也就是说,你在我身上看到了那些行为?”马克西姆勃然大怒道。

“没有,先生,那不是说您!”

“那是谁呢?”

“是您,夫人!”

“我?”我大声说道。

“不错,您跟其他女士一样,都是敏感、容易冲动的感情动物。这种性格的人不能让自制力保持得和自己的人格完全一致。我们的人格也不仅仅表现在事关人生命运的重大时刻,而且也表现在生活的细枝末节中。因此,在生活中,我们的下意识会指挥我们的本能,暗中让我们以自己意识不到的方式行事。”

“先生,请说出您的结论吧!”我忍受不了他的学究气。

他答道:“好吧,夫人,那我现在就告诉您事情的真相。您和德尔维诺尔先生在一小时前来到了这里,请允许我假设德尔维诺尔先生是喜欢您的,并且您的直觉也告诉自己他将要向您求婚。这个关键时刻,你们二位都处在一种非常紧张、心神不宁的状态,当然夫人的情况更甚于德尔维诺尔先生。在这种精神状态下,您所做出的一些举动,可能完全都是下意识的。”

“我不这么认为,当时我的头脑非常清醒。”我反对道。

“您说的只是表面现象,当人的情绪变得激动时,哪怕是稍微的激动,都会影响大脑的清醒度。您当时就是那样,那种状态随时都可能使您做出错误的判断和不自觉的动作。”

“不过……”

“夫人,您确实做了,但它不是出自您本意,是连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动作。这种动作不仅和您的性格不符,甚至也违背了当时的形势和逻辑本身。因为,您下意识地认为德尔维诺尔先生会偷您的宝石戒指,这是一种不可思议的下意识。”

“我不相信我曾经那样认为过,更不相信那种无耻的行为会发生!”我激动地说。

“当然,因为那是您的下意识,它超出了您的理性,您将您的那些普通戒指和那只昂贵的纯绿宝石戒指进行了区分,这个区分进行完毕之后,您就在往桌子上放东西的时候,不知不觉地将那个宝石戒指藏了起来,以防被盗。”德内里斯男爵反驳道。

“不可能,如果藏起来了,我肯定知道。”我竭力喊道。

“但事实证明您并不知道。”

“那你告诉我,我的宝石戒指究竟哪儿去了?”

“它仍在您放它的那个地方。”

“在那张桌子上?但上面只有我的手袋啊!”

“夫人,它就在手袋里面!”

“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我无法相信他的疯话。

“很遗憾,夫人,在您看来,我是不是像个魔术师,或是个江湖骗子?但您既然让我来了,您就应该相信我所说的。”

“它不可能在手袋里!”我赌气地说。

“它不可能在其他的地方!”德内里斯男爵也坚持自己的看法。

我终于想起了应该拿起手袋看一下,这一看,我彻底惊呆了,纯绿宝石戒指果然就在手袋里面。我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相信当时我居然做出了这种事情……它肯定伤害了马克西姆·德尔维诺尔,这对他太不公平了。

我有些狼狈不堪,德内里斯男爵则毫不掩饰他内心的喜悦,“那是一个最隐蔽的动作,以至于您到处寻找,甚至怀疑包括德尔维诺尔先生在内的所有人,而不去检查一下自己的手袋,更不会去怀疑它。这看上去不是很滑稽吗?因为我们在无形中侮辱了我们一贯尊敬的朋友。”

马克西姆走的时候攥紧了拳头。

德内里斯男爵走近我的身边,居然吻了我的手,然后便直勾勾地盯着我看,“我的专长让我很是喜欢处理类似的小案子,但我更愿意受您的支配,夫人。”

说完,他也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奥尔加亲王夫人的经历终于说完,她又点燃了一支烟。

女友们则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是的,戒指的问题解决了,但您的问题呢?”

“结束了。”

“说说吧,难得今天你有开口说话的兴致。”

“你们想了解什么呢?”

“你和马克西姆·德尔维诺尔的关系怎么样了?”

“因为我的怀疑激怒了他,他无法原谅我,后来他还给巴尔内特侦探事务所寄了一张一万法郎的支票,这张装在信封里的支票最终又转送到了我手里,上面还写有几句对我说的话以及签名……”

“德内里斯男爵写给你的?”

“不是。”

“吉姆·巴尔内特吗?”

“也不是。”

“那到底是谁呀?”

“亚森·罗平!”

“但是谁都可以这样签名啊。”一个女友说。

“那当然!”

“你没有搞清楚吗?”

奥尔加亲王夫人没有作声。

女友又说:“我知道,你已经对马克西姆·德尔维诺尔没有兴趣了,是因为那个儒雅得体而又机灵非凡的年轻人的出现,他激起了你的所有好奇心和注意力。奥尔加,我想你渴望能够再次见到他。”

奥尔加亲王夫人仍然默不作声。

那位女友继续说道:

“奥尔加,你曾经半开玩笑地说过,‘他一向精明能干,平时为顾客提供侦探服务并收取酬金……我想我们应该提防他一下’,事实上,德内里斯在你家里完全可以如你所担心的那样,趁着搜查手袋的机会偷走绿宝石,但他没有这样做,说明他或许是想得到比宝石更珍贵的东西。我曾听过这样一件事:由于没得到补偿,一个人就将欠他人情的那个人的妻子拐走了,这是一种多么合适的补偿办法啊!奥尔加,这是否符合你给我们所展示的那个人的性格?”

奥尔加躺在一张圈椅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只有手上的那只没有刻面的纯绿宝石戒指仍然熠熠生辉。

被妻子谋杀的男人

[日本]松本清张

七月下旬一个闷热的晚上,仓田医师接到了一个电话,对方自称是家住×街1-488号的藤井的妻子,她说丈夫患了心肌梗死,想让仓田尽快去看看。

医师当即应允,不到十分钟,仓田就带着护士赶到了病人家里。

开门的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少妇,小小的脸上居然有一双大大的眼睛,给医师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栋住宅有四个房间,左侧第一个房间是书房,一个男人倒在了书房办公桌旁边的地上,椅子也翻倒了,周围三面摆放的都是书架。

医师急忙进行了检查,不幸的是男子已经死亡,妻子闻讯后当即扑倒在死者身上,痛哭流涕。

“就是心肌梗死。”医师说。

医师这时才开始注意书房的布置,办公桌上是一本F社出版的厚厚的百科辞典,已经打开的页面上,左页第一个条目内容是“神经性失明”,右页则满是关于“星图”的图解。医师心想死者可能是在翻阅到此处时,突发了心肌梗死而死的。

“他的心脏以前有毛病吗?”医师问道。

“不是很好,但并没有出现过这种症状呀!”少妇用颤巍巍的声音说。

“他当时在做什么?”

“八点以前,他一直在别的房间躺着,后来说查资料就去了书房。十分钟后,我听到书房传来物体倒下的声音,过去一看,他已经倒在地板上,接着我就给先生打了电话。”

“您丈夫睡觉时心情怎么样?”

“今天之前,他曾绝食三天,身体很疲惫。”

“绝食?为什么?”医师惊讶道。

“他是东都中央学校的教员,由于学校的事。”她平静地说。

医师最后说:“夫人,您丈夫确实死于心肌梗死,但为了谨慎,我想应该再找一个医师会诊一下。”

另一名赶来的医师,虽然也认为藤井不是横死,但他感觉应该报告给警方。

关于绝食的前因后果是这样的:

死者藤井都久雄所在的东都中央学校,最近发生了重大变故。校长逝世后,他的侄子开始争夺学校的控制权,教师们为了维护学校的文明、自由主义,坚决支持总务部长掌权,并在校门外进行了绝食斗争,此事受到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

参与绝食斗争的教师共有五人,其中三十八岁的藤井都久雄是最年长的一个。

绝食斗争进行到第三天,校长侄子终于顶不住压力宣布辞职。斗争胜利当天下午五点,藤井乘出租车回家,当晚八时死亡。

仓田医师和前来会诊的医师商议后,给警署打去了电话。

半个小时后,警部补、勘查员、法医赶到了,他们迅速投入了工作。

法医检查过尸体,起身对警部补低声说:“死于突发性心肌梗死。”

三十多岁的警部补矢岛敏夫点点头,对死者的妻子说:“有几个问题需要向您了解一下,请不要介意。”

女人睁大了眼睛,点点头。

“您丈夫乘出租车回家后的情况如何?”

“当时他非常虚弱,回来就要睡觉。”女人的声音悦耳动听,“回来前,他在学校注射了一些葡萄糖和维生素,以及强心剂。到家后,我给他准备了少量的牛奶、生鸡蛋和粥。这样,过了一个小时,他感觉好了不少,就去查资料了。我阻止不了,也没去打扰他,十分钟后,我就听到了他倒下的声音,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您丈夫有心脏病病史吗?”

“没有,但心脏并不好,他不能喝酒,一喝酒就胸闷。”

“他是自愿参加绝食斗争的吗?”

“是的。”

“他当时是在查阅星图吗?”警部补看了一眼桌上翻开的百科辞典问。

“我不清楚。”

“他有哪些关系好的同事?”

“简井、山冈、森老师和他关系都不错……”

警部补在记事本上记下了这些人的名字。

“他们也参加绝食斗争了吗?”警部补边记名字边问。

“是的。”

警部补又拿起了那本厚书,书脊上有一行烫金字,表示的是书中内容条目的起止。

“是一本好书!”

警部补说,同时他又看到书架上还有十余本同系列的书。

“夫人怎么称呼?”

“藤井泷子。”

“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没有了。”

“多谢!告辞了。”警部补鞠躬道。

泷子点点头,神态平静了不少。

最后,警部补又对仓田医师说:“医师,麻烦您给开一张死亡证明,非常感谢。”

尽管没有发现异常,但仓田也不认为自己报警就是多此一举,因为小心驶得万年船。

很快,一个月过去了,但仓田医师仍然隐隐记得这件事。一天,仓田偶然发现一个小患者看的小报上有一篇名为“悼念藤井先生”的文章,原来那个孩子就是藤井任职学校的学生。

“小朋友,你的报纸可以让我看看吗?”仓田医师的记忆好像又定格在了倒地而死的藤井以及他大眼睛的妻子身上。

“当然可以,看上去很无聊,就送给您吧,先生。”

那一期小报上设有追悼藤井先生的专栏,很多悼文都出自藤井的同事,其中两篇文章让仓田医师记忆深刻。

第一篇的作者是简井教师,他写道:

“藤井先生以前曾在家乡的小学代课,当时一些调皮的学生总爱捉弄他,先生认为这是由于他是代课老师的缘故,为了摆脱那些喜欢恶作剧的学生,他才奋然进京求学。”

第二篇是森老师写的:

“藤井先生有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钻研精神,绝食的第三天,我无意听到山冈先生向藤井先生问管野真道的情况,此人是日本纪的编者。想必藤井先生就是在查阅相关资料时,才劳累猝死的。”

看了这篇文章,仓田记得当时辞典翻开的两页上并没有关于管野真道的条目。那藤井为什么会翻到“星图”那一页呢?

为了解开这个疑问,仓田医师来到了上野图书馆,找到了一本同样的辞典,它是一套书中的第七卷,书脊上也有那几个烫金字。

仓田医师翻到左右页头条分别是“神经性失明”、“星图”的那个位置,但他看遍了两页上的全部内容,也没找到和管野真道相关的内容。

百思不得其解的仓田离开了图书馆。漫步回家的途中他又突然想了解校报上所写的“调皮的喜欢恶作剧的学生”是怎么回事。于是,他决定去向那篇文章的作者简井先生了解情况,简井很爽快地答应了他,向他说明了其中隐藏的一些情况。

两名医师和法医都认为藤井是由于心肌梗死而死,这是毋庸置疑的,但仓田医师总是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这种感觉究竟源自哪里呢?

绝食斗争?星图?其中好像都藏有疑点,仓田医师知道问题的关键还在那本辞典中。他又一次来到了图书馆,找出了那本辞典反复端详,再次看到了书脊上的字,它传达给读者的意思是,这一卷所收录的条目是从“し”的结尾部分到“そ”的开始部分。

忽然,仓田头脑中闪过一丝亮光,既然是由“し→そ”,那么“す”下的条目必然也包含在中间。因为根据“あいうえお”的排序,这一卷辞典收录的是“しすせそ”的条目。果然,当他查看到“す”部分时,真有关于管野真道的条目。

“看来藤井确实是要查管野真道,只是为什么会翻到‘星图’那一页呢?”仓田自言自语。

这仍然是一个谜团,或许山冈教员能够帮自己解开它,因为是他向藤井先生提出的关于管野真道的问题。

第二天,山冈向登门拜访的仓田医师说:“绝食第三天我确实问过藤井先生关于管野真道的问题,我本不想麻烦藤井先生,只是急着给学生讲课答疑才……好像当时森先生也听到了我们的谈话,还将此事写到了校报上。”

“你向他问‘星图’的事了吗?”

“星图?没有啊。”山冈肯定地说。

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呢?藤井一定是翻看到那一页,看到什么东西,受刺激而死的。仓田医师觉得要弄清真相已经超出了自己的能力所限,他决定再次求助警方。

矢岛警部补听了仓田医师的说明,似乎兴趣不大。

“我在小时候,也喜欢通过恶作剧吓唬老师。您的意见,我们一定会参考的。”矢岛说。

仓田医师知道对方已经委婉地下了逐客令,就回去了,以后他也就很少再想起此事了。

又一个月过去了,仓田医师突然接到了矢岛警部补的电话。

“医师,近来还好吧!感谢您的帮助,罪犯被抓住了。”

“你说什么?真有凶手吗?”仓田感觉很惊讶。

“对,他是被人杀死的。您如果有空,我想和您谈谈。”

“好,我马上就到。”

仓田医师在前往警署的路上,还仍然认为藤井是自然死亡,这是确定无疑的,看上去绝不可能是他杀……

“您好!仓田医师。”矢岛警部补迎出来说,并将他请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凶手抓住了。”

“这么说,藤井真的是被人谋杀?”

“是的。”

“可是,以前三个医师不是都证明了他确实是正常死亡吗?”

“我想,对他杀这个观念的理解,不应仅仅局限在横死上,事实上有些行为是能够导致自然死亡的,那是更高明的他杀,这种他杀难道不算是犯罪吗?”

“我还是不明白。”

“其实还是您的一番话启发了我们。”警部补娓娓道来,“藤井死于心肌梗死之前,曾在炎热的天气中绝食了三天,他还是一个心脏不好的人,怎么能承受得了!”

“哦,中间是不是有人为的因素?”

“不错。虽然学校出现动荡,但也并没有到非要进行绝食斗争不可的地步,有人利用了这起事件,而且很清楚藤井心脏不好。”

“那么,藤井是在别人的引诱下才参加的绝食斗争?”

“看来是这样的。对那个人来说,如果藤井不参加,那么绝食斗争就没有意义了,因为他的目的是置藤井于死地,三天的酷热和绝食足够将心脏不好的藤井逼上绝路。当然,要藤井绝食,其他四个人也得配合着参加。”

仓田医师听得入了神。

“我曾拜访过给藤井输液的校医,据他所言,藤井身体比其他人都虚弱得多,曾多次注射强心剂。尽管他早在第二天就劝说藤井退出,但藤井还是坚持到了最后一刻。另一方面,事件的策划者也一直都在密切关注藤井。”

“原来是这样啊!”

“藤井回家后,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当时没有任何必要再去书房查阅资料。只不过他受了同事所托,不想失信于人。想必,藤井的这种个性特征也在策划者的算计之中。”

“不过,他为什么翻到了‘星图’那一页啊?”仓田提出了这个困扰已久的问题。

“很简单,书签就在那一页!”

“什么?书签?”

“是的,根据我们的阅读习惯,当书中有书签时,总会先翻到那一页,因此藤井才翻到了‘星图’那一页。”

“我当时在现场并没有发现书签啊!”医师不解地说。

“你先别急,听我来分析。首先,当时藤井在书房内翻书,不大可能是风吹的,当天也没有足以吹动室内书页的大风。其次,藤井也不是无意中翻阅到那一页的,因为他要查的是和管野真道相关的内容,因此要翻的话也是尽可能翻到最接近那一页的地方。而实际上,‘星图’和管野真道所在页间隔有五百页以上,显然这种可能性也可以排除。真实的情况是,藤井看了书签受到巨大刺激才突发心肌梗死的!”

“啊!”

“刺激致死和心肌梗死而死的症状几乎是没有任何区别的,策划者最后给了心脏已经极为衰弱的藤井致命一击。”

“书签竟能带来如此强烈的刺激?”医师还是感觉太过于不可思议。

“还记得藤井以前在乡间代课的经历吗?当时他为什么去了东京读书?是为了摆脱学生的恶作剧,这说明学生的恶作剧让他感觉到恐惧以至于受不了。学生是怎么对他进行恶作剧的呢?是借助蛇蜕,藤井每次看到这种东西都会吓得脸色铁青。事件的策划者也了解到这一情况,因为后来我在藤井的那本辞典‘星图’页的夹缝中发现了微量的蛇蜕碎片。此外,在新宿的一家蝮蛇店,我们调查得知一个女人曾去买过蛇蜕。”

“女人?”

“对,她就是藤井的妻子藤井泷子,她还在事发后从书中取走了书签!”

“她应该还有同伙吧?”

“说对了。那个人是山冈,他迷恋上了藤井的妻子,为了让泷子变成自己的妻子,他们合伙策划了这起阴谋。强力主张绝食的是他,故意让藤井帮忙查阅资料的也是他。只不过他不该在其他人在场时,说出自己的问题,以至于留下了致命的漏洞。”

“我还有一点不明白,那就是泷子为何不直接将蛇蜕放在管野真道那一页呢?”

“哦,因为泷子是受了山冈的指示,只不过后来他将管野真道的名字忘了,就随意放进去了,她想反正藤井也一样会看到。”

最后,警部补笑道:“确实,管野真道这个名字是不太好记。”

消灭目击者

[日本]西村京太郎

一个冬日的早晨,送奶小伙子骑车拐入一个胡同时,听到了一阵狗叫。喜欢狗的他,停了下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那是一片被栏杆围起来的建设用地,由于尚未开始施工,地上长满了杂草,平时这里成了附近孩子们的游乐场。

仍然在叫的是一只大黑狗,小伙子经常看到它,它的名字叫“黑介”,是孩子们给它起的。

往常,只要小伙子一吹口哨,那只狗就会摇着尾巴跑过来,它知道小伙子这里有剩牛奶喝。

不过今日,任凭小伙子怎么呼唤,它就是不过来,一直在用嘴向外撕扯着什么东西。

好奇的小伙子翻身进了栏杆里面。一个身穿雨衣的人躺在那里,黑介正用力叼那人的雨衣下摆,上面湿漉漉的。

小伙子回想起昨天夜里这一带好像是下过一阵雨,黑介仍然叫个不停,走近的小伙子终于看清了那个人——他的头部有一大片血迹,周围草地上也被弄得血迹斑斑。

看着那人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小伙子才意识到他死了。

被害人是被人用石块击打致死的,那块带有血迹的石块就在现场附近。死者身上的驾驶证,显示被害人名叫太田信次,四十二岁,经营着一家小运输公司。

“这儿应该就是第一现场。”法医验完尸体后对刑警田岛说。

“死亡时间呢?”田岛问。

“大概在昨晚十一点到十二点。”

“那就是下雨前,昨晚我十二点回到家才下起了雨。”

尸体被人用草席盖了起来,死者的妻子太田美佐子和店里工作的司机随后一同赶来。

揭开草席看到尸体的美佐子并没有哭,甚至没有流泪。

这让田岛感到很困惑,不知是她过于坚强的缘故,还是夫妻俩本就没有什么感情。

“事情已经这样了,请您不要伤心。等会儿可能还要向您打听一些情况……”田岛对美佐子说。

“没关系。”

太田美佐子的爽朗再次让田岛感觉很意外。

“您知道您丈夫为何被杀吗?”

“我早就提醒过他,可他就是不听……他总是干一些得罪人的事,我已经料到了会有这一天。”

“您丈夫得罪过什么人?”

“请恕我不能说出来。”

“好吧,那就将昨晚您丈夫的行踪给我们说说吧。”

“吃过晚饭后,大概七点左右,他打了一个电话,就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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